《中国道统论》：追溯中国思想文化的精神脉络

《中国道统论》：追溯中国思想文化的精神脉络 字体： 小 中 大 分享到： 《中国道统论》：追溯中国思想文化的精神脉络 2021-12-21 10:36:06 来源：光明日报

《中国正统论》，蔡晓，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陈少梅“春山路上”绘画资料图片

最近看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蔡晓《中国正统论》。它有两卷80万字，是皇帝的杰作。该书主旨在于探讨中国传统思想的现代化，梳理中国传统思想的发展脉络，试图读出中国人的文化基因图谱，为当代思想文化建设带来新鲜的活水。全书视野开阔，身体大，胸怀大。作者有长期观察中国社会发展现实的经验，以及对国内外哲学、历史学等理论问题的深入研究。所以这本书理论基础扎实，贴近现实生活，很多结论平实深刻，读起来很有启发。可谓“中国文化精神”的代表作。

该书具有深刻的思想和历史穿透力，其中三点态度和立场令我印象深刻。

超越“正统就是正统”的传统观念

“道统”论是中国传统思想的核心问题之一。自中唐韩愈以来，出现了许多理论家。道关系到思想的真实性，不同的立场会有不同的解读。“合一”是指文化思想传播的正脉和道统也各不相同。这本书虽然也说“正统”，但其努力的方向恰恰是超越传统“正统”的藩篱，不是回归某种正统，而是追溯到至今仍保持蓬勃生机的中国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的干净脉动，研究的核心在于“一个活的民族的文化生活和文化精神”。这本书意在探讨“绵延三千年的无穷无尽的思想、观点和思维方式”的内在原因，“找出当代中国的主流思想、思维方式从哪里来，治国理念和模式从哪里继承”，找出当代中国文化所追求的社会理想和价值观是如何形成的。这种“正统”与其说是宣扬传统思想的正统，不如说是在当代思想文化建设的基础上，发掘中国思想文化形成的“传统基因”。它所指的“道”，就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它所指的“统一”是中国人的精神脉动，是保持中国文化不断发展的内在精神动力，反映了中国人的主流价值观。这种“正统”的痕迹，承载着当代文化建设的使命感。

超越“道统即儒家道统”的概念

从中国历史的背景来说，不可能说中国文化的正统，或者说正脉，儒释道的正统。很长一段时间，中国文化以儒家思想为正统。历史上有三次影响较大的关于正统的讨论。第一，韩愈感受到佛道的负面影响，试图恢复以孔孟为代表的前王之道。是自北宋二代以来延续近千年的理学(包括心理学)回归道统的努力；是现代新儒家在20世纪以来中西文化冲突的背景下复兴儒学的努力。各种“道统”观点都有一个基本前提，都是回归圣贤之道，以儒家为本真和终极价值标准，有明显的学派眼光。然而，《论中国道学》用“中国道学”代替了儒家道学。其目的是追溯中国思想文化的精神意义，而不是确立儒家思想的真实性。作者说他“采用了一种新的叙事方式”，其实是建立中国文化大视野的设想。在这本书看来，儒家思想在传统思想文化的发展中起着核心作用，但道家和佛教也起着重要作用。本书从中华文明主流价值观传承的角度看待“正统”，以更广阔的视野审视中国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发展的思想原因，力求在传统思想文化的充分波动中寻找贯穿中国历史的核心价值观。这是一种没有学校视野的“正统”。

超越西方文化的纠结看“正统”

近代以来，漫长的积弱历史影响了人们对中国本土文明的看法。中国文化的评论者总有一个“西方文化纠结”的问题，其实大多是对中国文明缺乏自信造成的。这一点在近百年的中国文化讨论中，包括现代新儒家的讨论中都有充分的体现。他们常常出于“拯救”中国文化的愿望，讨论“正统”的前提。很多评论者认为，中国人的思维与科技冲突，中国缺乏民主自由的传统，等等。中国文化的现代转型，往往被理解为在批判继承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向西方文化的彼岸靠拢。中国文化本身似乎就缺少这样一个锚点。事实上，“他者”的视野可以帮助我们审视自己的问题；对“他人”的迷恋往往会让你看向自己的眼睛。历史的发展也在纠正这种偏见。正如作者在序言中所说，一些当代文化研究已经有了“一套不同于西方的话语体系来表达对民主、自由、法治的看法”。不再焦虑于证明中国文化与现代性不矛盾，更不焦虑于中国文化如何登上西方文明的快车，而是从考虑中国文化为什么是中国文化的特色，中华民族为什么是中华民族的特色的角度来看待中国文化。作者的观点让我想起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西文化比较讨论。为了得出中国文化保守，西方文化先进的结论，有一种影响很大的观点，说中华文明是“安静的文明”，西方文明具有海洋特征，是“动态的文明”。“静文明”僵化保守，缺乏内在动力，“动文明”不断进步，常新常新。今天看来，这些观点根本不能成立。作者在这部作品中所要建立的“大历史”视野，实际上是还原一种客观理性的学术态度，如“因为庄子所说”，从中国文化的内在逻辑中追寻中国文化的历史起点、思维逻辑和生命精神，探讨中国文化所赋予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虽然书中有大量关于中外思想、中西哲学的比较论述，但都是出自这个主脉。

这本书探讨了中国文化的精神意义，一句话，就是以天道观为核心符号，形成了独特的正统观念，在无尽的传承中赋予了中国文化独特的面貌。本书从历史和逻辑的结合上论述了这个核心问题。这种天不是神，不是独立于宇宙的最高实体，而是存在于宇宙之中，居于心中，融合万物的存在。中国文化几乎所有的秘密都包含在“天人合一”的理念中。天是一个不断演化的系统，中华民族的思维逻辑建立在天人相通、主客合一的思维框架之上。人与天地万物同源，能感天理而自强不息，也能像大地一样包容万物，以善德载物。天人观，以人为本，以仁为本，是中国文化生生不息的源泉。由此，本书探讨了中国人的思维特点、认识方式、创造精神，乃至宗教观念淡漠的内在原因等。层层演绎，融会贯通，具有历史的厚度和思辨的力度，用激情的笔触阐释了中国文化的内在风格，让人读起来通顺。

作者正统的天人合一理论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本人正在做中国传统美学和艺术观念的研究，深感天人关系是中国美学的关节点。中国美学关心的不是“美的知识”，而是生活经验的事实。中国人把宇宙和生命看作一个大生命，一个流动的、欢乐的整体。生命相互摆动，浑然一体，人超越外在物质世界，体验万物，与天地相通，将自我与万物融为一体，从而获得灵魂的满足，这是中国美学话语的中心。其实这就是蔡先生所阐述的中国文化的主导精神在美学领域的体现。(作者:朱良志，北京大学博雅讲座教授，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主任)

【纠错】